【说明书】
【通用名称】VC银翘片
【产品类型】OTC
【主要成分】话痨、社畜、鸽子、推歌狂魔。
【性 状】本品为糖衣刀片,去除糖衣后显金属色,铁锈气味,味微苦。
【功能主治】清热解闷。用于缓解缺粮引起的发热、头痛、狂躁。
【用法用量】目视,一次2片,一日3次,或视手机电量而定。
【不良反应】可见挖坑不填带来的情绪波动。
【禁 忌】脑功能不全者禁用。
【注意事项】“人类是无法互相理解的,咕咕咕!”
【药物相互作用】配合以下内容使用效果加倍:
法语音乐剧,老航班
FGO,食物语,原神,雨血系列,极乐迪斯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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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oye Sivan

石青–秋阳 三

手机发,我的内心充满了崩溃。
看在字数的份上,格式见谅吧……
感谢青江我终于可以理直气壮的打石青tag了……
有源氏双子成分,以及我写不出来十全十美的he,注意避雷。

第三章  惊悸

“哎呀,对不住!”

石切丸一个滚儿闪到一边,身子微微晃着单膝跪住了。意识到自己是怎么迷迷糊糊睡去了一整晚,他周身的睡意果真霍然扫了个干净,衣裳被压了一夜,折出些许褶皱,石切丸一抬头就瞥见膝丸仍是昨夜跪坐在当地的姿势,只是腿上泅湿了一小片,暗色布料登时显得更深邃一分。

三条部的质子略带歉意的望着与他相伴了一夜的少年,抬起手腕蹭了蹭唇角。

“算啦,我今天不骑马就是。”膝丸闻声收回了视线望了他一眼,轻叹口气低下头揉着酸痛的腿,看起来有些懊丧,“我也不出去了,我哪儿也不去,我就要在这待着。我腿疼的动不了啦,都赖你,你可不许赶我走。”

发丝凝了薄淡绿意的少年鼻尖还是微微的红,大抵是吹了些清晨微寒的风,他正襟危坐了整晚纹丝未动,全是为了石切丸考虑,生怕惊扰了尊贵身份质子的轻眠,几乎用袖子笼住了大半干冷的夜风,不及护着自己的面庞。

“我不赶你走,我为什么要赶你走?”石切丸翻身坐了起来,他拉住了膝丸的手,看起来很欢喜,“你来这里是很好的,我自从昨天看见,就很喜欢你。”

那只手冰冰的,像他主人的鼻尖一般是微微的红。

膝丸吓了一跳,赶紧用力把手抽了回来,往后一退才发现车厢不大,压根也没给他多少后退的空间。他不停甩着手,惊疑不定的看着悠然自得的石切丸,声音都带了颤:“你胡说什么呢?!”

石切丸摇摇头,对自己方才说了带着歧义话语带来的后果浑然不觉,他双手撑在地上,把脑袋凑过去了些。

“不会啊,难道没有别人说喜欢你?你哥哥呢,他不喜欢你么?”

“兄长……兄长大人他跟别人可不一样!”

膝丸的眸子闪烁着,别过脸去。

石切丸没打算放过他:“那你不喜欢你哥哥么?”

“我……”被追问的少年居然一时语塞,这问题真是肯定也不是,否认更奇怪了。

“你喜欢,对不对?”石切丸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全然没顾及膝丸白了又红的脸色,“当然啦,你们是亲兄弟,怎么会不喜欢呢?就像我喜欢岩融大哥,我喜欢三日月,我也喜欢今剑哥哥一样,哎,可是他不让我叫他哥哥了。”

膝丸瞧着他只是自说自话,一双澄澈的紫眸倒无半分揶揄,只是一掠而过的迷惘与忧伤又被淡然所掩盖,少年几乎以为是自己一时眼花,看得错了。于是他抬手绞着垂落的鬓角,咬住嘴唇默默望向初离部族的三条部王子,只见对方的目光迎了上来,也含着一泓水光切切注视着他。

“你嘴唇发白,你怎么了?”

膝丸迟疑一瞬,终于还是垂下视线:“我没事……石切丸,你总是这么跟人说话么?”

“也不全是。我看见你,就觉得格外亲切,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少年说着,颇为关切的在同伴的肩膀上拍了拍,从前他的伴当也总是这样传达他们的关怀,那都是些寡言的人,并不甚擅长表达自己的情感。

膝丸摇了摇头:“吹吹风就好了。”

石切丸又轻轻在他手臂上摸了摸,看见膝丸脸色稍有好转,忽然笑弯了眼睛,语气无比诚恳的说道:“我很羡慕你。你们这样的双生子在草原上多罕见啊,可见你们部族受到长生天的垂怜,让你有个心意相通的哥哥。不像我,偶尔会觉得孤独。”

被称赞的少年终于抿着嘴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然而这笑意转瞬便被他抹去了,膝丸又恢复了平日那副庄重模样,将耳畔的落发用心挽了挽。即便是只与石切丸二人独处于车厢之内,他也片刻不敢失了礼数,仍是谦和有礼却略有疏离的神情。

他清了清嗓子,如同移开视线那般转移了话题。

“我听说你同三日月王子交情甚笃,可惜我是没有那个福气亲自与他结交了。你若是愿意,请给我讲讲他的事吧。”

天空蓝得不像话,膝丸坐在河边的大石头上,从怀里掏出一支笛子在衣襟上擦了擦,他抬起头,看见石切丸牵着一匹小白马远远的过来了,一人一马闲庭信步,不时还会停下脚步,等着马儿低下头默默吃草,石切丸就伸手去摸白马的鬃毛。

少年一愣,又将笛子揣回怀中,纵身跳下了石头。

“这是我的马,但我还没想好给它起什么名字。”感觉到有人走近,石切丸头也没抬,语气轻快地说,“一匹小白马,我从来也不骑。”

膝丸歪着脑袋打量了那匹白马,果然四肢修长结实,虽然还不是匹成年的宝驹,也着实令人艳羡了。

是匹好马。

他摇了摇头:“好马就是用来骑的。”

“倘若它不愿呢?”

石切丸这句漫不经心的反问一下子噎住了白皙的少年,他的面颊霍然红了,一双金色的眼睛流露着困惑的神色,他张了张嘴,似乎万万没想到世上还有人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马也会觉得不愿么?”

“会呀,”石切丸冲着他莞尔一笑,继续顺着马背上柔软的毛,“上次次郎喝醉了想来骑它,就被它撂蹶子踢到了一边,好在摔进了干草垛,毫发无伤,酒还醒了一半。所以说啊,要是马儿不愿,勉强也是勉强不来的。”

膝丸托着下巴略微思考了片刻,果然觉得自己还是不能够认同对方这种过于天真的想法:“那么弓箭呢?就像你的伴当不畏颠簸亲手送你的那副一样,难道你就只是留做纪念,不拿来使用么?”

三条部的质子闻声惊讶的看向自己的同伴,清澈的紫眸微微睁大了:“不可以吗?”

一向维持着自己严肃谦谨的源部少年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嘴角的异动,他精心苛待着自己得来的那副肃穆的形象全然崩塌,居然还是因为面前这位太过纯真少年令人无可奈何的想法和言语,膝丸叹口气扶着额头,承认自己似乎是被石切丸给打败了,他想要为一直以来支撑着自己的信念与常识辩解一番,忽然发觉怎样切入都显得有些不太理直气壮。

“弓箭自然是拿来用的,无论是狩猎还是防卫,工具被创造出来当然是为了让我们更好的生存下去,马儿也是一样。我们是受到长生天庇佑的子民,既然被赐予了统治万物的权力,我们理当好好使用才是。”膝丸费了好大力气想出这些说辞,忽然一个古怪的念头击中了他,于是石切丸看见他登时变了脸色。

“石切丸,你该不会……不擅长用弓吧?”

被询问的少年诚挚的眯着眼睛笑了。

“不是不擅长,是不会用。膝丸,其实,我也不太会骑马。”

果然下一瞬间他就看见那双太阳一般的金色双眼里,浮现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石切丸摇了摇头,拉住了膝丸的袖子,少年太过错愕,居然一时间都忘记了挣脱,任由他拉着自己,也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你等着我。”抛下这句话,他就笑笑,忽然放开手向着车篷里跑了过去,只留下膝丸一人在原地犹自混乱着。

小白马的蹄子刨了刨身下干黄的草地,温热的鼻子向外喷出潮湿的水汽。

“要做大汗的人,怎么能不会骑射呢……”

少年兀自喃喃,回过神来却看见石切丸气喘吁吁的抱了新作的弓箭向着他跑来,一把塞在他手里,他略带疑惑的望向这个屡次令他不解的三条部王子,只接到了迎面而来的巨大笑脸。

“膝丸你一定什么都会吧!”石切丸顾不得擦去额上细微的汗,他的双眼明亮的像是夜里的星辰,那眼神无论是谁看了都无法拒绝,“你可以射箭给我看么?我虽然自己不会,却喜欢看别人射箭。”

那倒是没问题的。膝丸将长弓握在手中翻看了一番,沉甸甸的,用了十足的心,拉开弓弦试了试,心下暗暗叫了好,面上却仍然是不动声色。他偏过头,借着晴朗的天光和灵敏的耳力捕捉到长河的另一侧有只汲水的幼鹿,于是长眉一挑,少年立在风中轻盈地旋了身子取箭搭弓便引开了弦,他眯起了一只眼,低喝道:“你瞧好了!”

“别!”

然而他还未松开手指,就被石切丸压偏了箭头,饶是膝丸这般教养良好的,也不由得有几分火气,然而制止了他的少年只是沉默的望着那只幼鹿喝饱了水欢快的撒腿奔向远方,才回过头来略带歉意的对着他低下了头。

“那可是鹿啊,鹿是我族的先祖,不能随意射杀的。”

半跪在地的少年瞬间了然,露出了无奈的笑容:“我当然知道,我本意也不是要伤它,你瞧。”

说着,他拨开石切丸搭在箭上的手,原来箭簇早已被他暗中取下,只剩下了毫无杀气的木质箭杆,锋利的箭簇却被他掖在腰带中。

石切丸“啊”了一声,颇为赧然,他挠着后脑的头发,连声说道:“哎呀,对不住……一早就是,真是对不住。”

少年全然不以为意,只是浅浅笑了,把弓箭重新挂在了石切丸的背上。

“这都算不得什么,我也是读过歌仙大人的诗,关于苍狼白鹿的传说,心中很是清楚的。”

三条部小王子的双眼一瞬又亮了起来:“你也喜欢歌仙大人的诗么?”

膝丸神情古怪的看了他一眼,继而无奈的摇摇头低声道:“这草原上的人,有哪个不喜欢歌仙大人的诗的?你这可就是,可就是……”

“孤陋寡闻了。”石切丸笑着补充道。

膝丸苦笑着伸了伸胳膊,没有说话。

“石切丸,快来!”

他抬起头,觉得在光影暗淡的夜里被膝丸拉住了手,那少年的手指结实而有力,他摸到那只手指腹上凸起的茧子,不出所料是拉弓的好手。他只是跌跌撞撞的跟在膝丸身后,这是全然陌生的场景,他从未领略过,然而膝丸的步伐是那样轻捷矫健,容不得他停下脚步暂为喘息。

到达青江部领地时,夜已经深了。后来路上倒也相安无事,膝丸是个极为好相处的人,除了偶尔话少些几乎挑不出任何缺点,石切丸觉得自己愈发喜欢起这个伙伴来,连带着甚至开始憧憬他即将开始的生活。

质子的生活。

他本不该期待的。膝丸一路上总是不时流露出一丝焦急,他又不便去增添那坚忍少年的烦恼——也许他早就这样做过很多次而不自知了,如今他终于知道了其中的原委,当晚会有青江部的祭祀,在那盛大的仪式中他们将会看到海东青部最为了不起的人物。

那自然是说他素未谋面的海东青汗与萨满了。

他忽然看见灼目的火光跳跃在视野的尽头,是人群聚集在篝火的四周,穿着异于平日的盛装盘腿围坐在一起,他们像沉默的人海,晚风吹拂着衣衫是海上滚滚的浪。

膝丸停了下来,抬手扯扯少年的衣袖,示意他也像自己一样赶紧盘腿坐下,不要显得太过张扬。那少年乖巧的照做了,也许是惊诧,也许是畏惧,哪一样都好,膝丸都不放在心上,只要他乖乖的别出什么岔子,自己就能放下心来。

夜有些凉,石切丸贴着同伴的身子,靠得近了些。

“你瞧,那就是海东青部的大汗和萨满。”膝丸冲着远处努了努嘴,示意少年极力去看向远处并肩坐在篝火旁的男人,他的眼神和语气都是崇敬的,即便是混乱之中也并不敢伸出手去指点,因为那样的举止是绝对不敬的。

石切丸忽然后悔学着身边那些青江部的人们那样盘腿坐下来了,他年纪尚小,还未发育成长为孔武有力的青年,居然用尽了力气伸长脖子也还是被拥挤的人群给挡住了视线。好在膝丸看见他这样急切的模样稍微朝着另一边挪了挪屁股,总算是能在夹缝中刚好看清海东青汗和萨满的模样,他还来不及低声道谢,就听见沉闷的鼓声霍然响起,在寂静的深夜中传开很远。

那鼓声带着固有的节奏一声一声敲击着所有人的耳膜,一瞬间仿佛连同心跳也一并调和了,石切丸睁大了眼睛,感到之前因为狂奔而胡乱跳动的心脏也随着沉稳的鼓声而缓缓地收缩着,在一片细微的风沙声中逐渐趋向了平静。

萨满敲响了神鼓。

那是个盘腿坐着的人,穿着厚重的神装,笼罩在纯白色的兽皮与暗银色的金属饰物之中,他头顶的神帽装饰着兽骨,斑斓的彩珠被用金线连结成帘幕从额前垂落下来,遮掩住大半张面孔,只露出低声念诵着的朱红色双唇。他的手指上戴满了各色宝石的戒指,甚至还有纯银的,他将蒙着鹿皮的神鼓持在左手,右手执着鼓鞭重重敲击在绘着图腾的鼓面上,他的动作端庄而富有仪式感,带着一种令人着迷的神秘。

石切丸深吸了一口气,把身子往前凑了凑,这似乎是徒劳的,他仍然看不清萨满的眼睛。但他听见萨满低声的吟唱了,如同淙淙流淌着的斡难河水一般,清澈的,连绵不断的,从天边流过他的身侧,然后静谧而深沉的继续向着未知的远方消逝了。他只是拼命的想要去看看会吟唱出这样悠长曲调的人究竟长着一副什么样子,毕竟在他的部族里,萨满今剑可不是什么难以企及的存在,他甚至不由自主的走了神,觉得盘腿坐在那里的面具之下就是今剑那张高贵而温和的面孔,只有与他兄弟截然不同的声线才将他拉回现实。

原来是萨满身侧的海东青汗也开口唱和了起来,那边还有个盘发的老婆婆对着篝火举起了树枝,她的头发白的像是冬天山里的雪,一定岁数很大了。三人的声音交织在清冷的夜里,古怪的和声中却凝聚出难以言喻的和谐,沉闷的击鼓声与老婆婆手中树枝随着唱词敲在鼓侧的脆响将节奏勾勒得更加鲜明了些,连石切丸都忍不住想要随着律动起来。

然而这念头在他瞥见海东青汗的一瞬便止住了,他看见那个身材修长的男人闭着双眼,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他未曾见过的手势,明亮的火光跳跃在他面颊上,照耀着他半边面孔,又将他的一半身子隐在黑暗之中。一时间大汗的身上显现出两种难以共存的姿态,正如他结了长辫垂落在身后的发一般,明暗交融,黑白混杂。

大汗看起来很年轻,淡漠的眉眼,尖削的下巴,一张脸没什么表情。少年从未见过这样发色奇异的人,不由得盯着大汗多看了几眼,不知是不是心存那人阖了双目的侥幸,而那人始终只是坐在萨满左侧,低沉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威严感,身子却岿然不动,好似凝结了人身的石雕。

“嗬——”人群中心的萨满忽然高呼一声,缓缓放低了手臂,先前还像个石雕的大汗也突然动了起来,他转过身来半跪在他身前,用他并不结实的身躯挡住了萨满的面庞。

石切丸什么也看不见,大汗应当是非常高挑的,完完整整的留给他一整个后背,于是他就只能看见大汗藏青色的袍子。起初他觉得困惑,然而当大汗重新坐回自己位置的时刻他就明白了,萨满的神帽被取下了,代之的是绣着繁复花纹的青色绸带,挡住了萨满的眼睛,绸带上方是长长的轻纱,连着萨满的头发也一并遮掩了。少年觉得失望的很,这同先前并没什么区别嘛!不过这想法他可不敢说出来,否则是要被膝丸瞪的,他可不想被自己很喜欢的伙伴瞪。

此刻萨满的语声变作了高亢的神歌,同先前所唱的并不一样了,石切丸听在耳中只觉得断断续续的有些熟悉,居然还听懂了只言片语。这本是不该的,萨满通神后的话语乃是神的语言,不应当是他这样没有灵力的人能够理解的才对,可他就真真切切的感到那些摩擦在他耳畔的音节有着莫名的熟悉,只是一时并不能够想起究竟在哪里听过。

人群如此寂静,只有神鼓被击打的声音响彻这漆黑寒冷的夜,来自三条部的少年愈发觉得不寒而栗,他所期盼的平静生活似乎并非易得,最初的夜晚就是这样的怪异。他不由自主的偏过头去看向膝丸,那个故作成熟的少年仍然是一脸恭敬的模样,还未褪去青涩的面庞偶尔浮现出一丝迷惘,这让他更加确定那少年是一个字都听不懂的,那么自己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石切丸深深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萨满的身上。他看见那个语声清越的男子陡然间立起了身子,眼罩不知何时被取下了,重新戴上了那顶镶着宝石和兽骨的神帽,他确信那是个男子,然而身量似乎并不甚高大,虚浮的神装之下似乎只是个女子一般纤瘦的身躯。

萨满环视了四周,舒展开身体再次高呼一声,如晴空骤雨一般重重在鼓面上落了鞭,围坐的人群之中终于逐渐浮现出细微的语声,细听去似乎是夹杂了青江部独有语调的祝祷词,随着人海与人浪蔓延开来,汇聚成了汹涌的涛。他高举了手臂将神鼓抬到头顶,忽然随着手中击鼓的节奏旋转着身体跳跃了起来,宽大的袍袖顺着他洁白的手臂滑落到肘部,石切丸远远的看见他手腕上一串银色的铃铛沙沙作响,火光把银手镯的影子照在他的腕子上,形成了一片暗红色的阴影。

海东青汗和老婆婆也高声唱和了起来,这是在送神走了。鼓声愈发密集了起来,萨满的身姿轻盈的旋转飞舞着也越跳越快,好似一朵洁白的蝴蝶摇曳在漆黑的夜中,他周身的金属饰物互相击打在一起,发散出一阵令人炫目的银光,他的吟唱声揉进了神鼓的声响,空旷而辽远,仿佛来自苍茫的天边。

石切丸睁大了双眼看着这一切,萨满的仪式他不是没有见过,但眼前的场景让他觉得哪里说不出的不一样,他看得呆了,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原来萨满的身姿也能如此优美震撼,摄人心魄,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忽然间鼓声停了,吟唱声也停了,天地间骤然湮灭了声息,那只纯白的蝶无力的垂下了双臂向着地面跌落而去,海东青汗抢出一步将他抱在了怀里。

“啊……”石切丸惊呼一声,觉得梦好像醒了。

神离开了。

“还好没错过。”膝丸轻巧的从草地上一跃而起,然后俯下身把腿坐麻了的石切丸从地上给拉了起来,他小心的用后背挡住那个手脚不协调的家伙,生怕仪式结束后如潮水一般散开的人群不当心把娇贵的三条部王子踩成烂泥。

“天啊……”石切丸长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还好没错过。”

膝丸笑吟吟的看着他:“你看见海东青汗和萨满了吗?”

“怎么可能看不见?唉,我还是头一次看见父汗之外其他的部族领袖,我以为都是父汗那样结实健壮的中年汉子呢。”

石切丸颤巍巍的迈着腿,他喜欢坐马扎或者躺着,盘腿坐让他觉得很不习惯。

“怎么会?”膝丸轻轻笑了几声,替他拍打着大腿,“海东青汗数珠丸跟萨满,可是亲生兄弟呢。”

今剑的模样又在少年的脑海里一掠而过,他张了嘴刚想说点什么,就看见膝丸忽然脸色严肃了起来。

“我该带你去帐篷休息的,大汗安排我跟你住一个帐篷,也只好请你将就些,”他看着石切丸认真的摇摇头表示不介意,就继续说了下去,“可我忽然想起来有非常要紧的事要办,只怕要把你丢在这里一会了。”

三条部的小王子默默点点头:“没事的,我不会乱走。”

“也别傻到冻坏了,”膝丸冲他笑笑,“不行就去那边帐篷后面避避风,来,你过来。”

他拉着石切丸的袖子小跑到一顶旧帐篷后头,又看了看四周:“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很快就回来接你,好不好?”

少年揉着自己尚自酸痛的腿肉努力挤出一个和悦的笑来:“你快去吧,我不碍事的。”

说罢在膝丸背上推了一把,果然那人就心事重重的头也不回的去了。

石切丸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某个帐子后头,终于松了一口气倚着背后的帐篷卸了力气坐了下来。他本来是这样打算的,可是他位置实在是不够凑巧,身后居然就是不能受力的挡风帐帘,于是这一松气居然就叫他摔了个厉害。他整个人都跌进了那个陌生的旧帐子里头去,只是他跌了一跤倒还好,稀里糊涂之中耳朵里听见身后也稀里哗啦的倒了好些东西,石切丸登时觉得头有平日里两个大,心说初来乍到就给人家闯祸,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品评自己所做所为的好。

他的脑袋似乎也给磕在甚么物事上了,信手一摸,居然是一部书卷。少年睁开眼,看见被他撞倒了的木桌斜在一旁,四周散落着好些书卷,想来都是之前叠放在桌子上的,心里愧疚得很,慌忙爬了起来,连身上的灰尘都不及拍打,就着手给人家恢复起来原状。

帐子里头原来并不甚昏暗,他略微扫了一圈周身,并没看见发光的来源,帐子中心垂下许多青色的布幔,随着偶尔透过帘子吹进来的风微微拂动着,让人隐隐约约的看不真切。

帐子似乎常年熏香,弥散着一丝淡淡的香气。这是谁的帐子呢?感觉物件都是有了些年头的,装饰也并非华丽之风,但书籍并非寻常人会有的吧,他们毕竟是马背上的民族,并不以读书识字为傲的……

石切丸一愣,不敢再分神,继续弯下腰去捡拾散落的书卷,然而他的注意力还是被其中一部给吸引了去了,他看见封皮上落着几个非常好看的字,从前月阏氏教他认识过的,他知道那写着的是“歌仙”。

啊,难道是,那位歌仙大人的书卷吗?

一念及此,他心头一跳,忍不住拿在手中翻开了仔细瞧瞧,果然在开头几页就认出了“白鹿”“狼”“弓”“酒”这样的字眼,那些复杂的字他自然认不全,但这些已经足够他确认自己的想法,这卷书果然写的都是歌仙大人的诗歌。

真好啊……只可惜,他认识的字并不多,想要通读是不太可能了。若是月阏氏不曾随着三日月离去该多好啊,他就可以同三日月一起,靠在她膝头听她用那南人才有的软糯口音一一教他们认识更多的汉字,她也会替他们解释诗歌之中的含义,那时候她眼里总是滚动着他看不懂的水光。

但是这一切,都再不可及了。

少年戚然握紧了书卷,隔着衣料压紧了坠在胸口的半截玉珏,怔怔的出着神,他近日独自一人的时候时常会觉得恍惚,好像这样的动作就能让他将手中的宝物也分享给他曾经最喜爱的兄弟一般。

他是如此全神贯注的走神,以致于帐中有了别人的动静都全然不自知。

男人的身影出现在青色布幔之后,被未明的光源照耀着拉长成了妖异的影子,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厉声喝到:“你是谁?!”

石切丸吓了一跳,兀自抓着手中的书卷不放,居然连逃跑都忘记了。他惊惶得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人似乎也畏惧他就此逃离,快步穿过垂落在二人之间的布幔,抬手撩开了它。

少年的脸色由于惊恐而变得惨白,他听见沉重的金属闷击的声音,起初他还完全不明白这从何而来,但真相在那个男子的身影显现的一瞬间就变得清晰无比了。

那是个非常美丽的人。

石切丸的呼吸因为慌张而急促起来,但他只是站在原地浑身发抖的看着那个突然放慢了步子向他走来的人,甚至没有想要后退的打算。

那是个,戴着镣铐的,非常美丽的男人。

如果不是那些刺耳的摩擦声,少年真的不想把视线从那个男人的身上移开。那是个非常俊秀的青年,石切丸先听见了他的声音,是毫无感情的一声呼喝,然后他向着少年展露了他的容颜。

苍白而标致,阴冷而美丽,这也许很矛盾,甚至不应该是被拿来形容男子的,即便三日月也不曾带有这一份阴骘。青年披散着一头长过腰际的青色发丝,身材偏瘦,也并不高挑,他穿着单薄的奶白色衣衫,领口大敞着,被挽起的衣袖和裤腿似乎是为了方便露出他手脚上的镣铐,是石切丸从未见过的结实而沉重的模样,把青年苍白的皮肤都磨得通红了。他的眼睛被头发遮住了一只,只露出另一只灼灼的金色眸子冰冷的看着瑟瑟发抖的少年,他幽幽看了石切丸一眼,忽然劈手夺去了少年握着的书卷。

石切丸又吓了一跳。

那个瘦削的青年男子冷冷问道:“你是谁?”

“我……我是来自三条部的……石切丸。”

少年慌慌张张低下头,不敢去看那人的眼睛。

那是怎样的眼睛啊,明亮而夺目的金色眸子濯了冰冷的神采,类蛇竖立着的瞳孔凝成一线,蛇信一般吐露着诡谲的幽光。他的唇薄绽了一抹浅笑,也是冷冷的,含着一丝嘲弄,石切丸生恐被他看低了身份,居然含糊着把滚到了喉头的“质子”二字就此略去,只是畏惧躲闪着,生怕再对上那人的视线。

“哦?”来人意味深长的轻声笑了,唇角浮出一朵梨涡,他挑着细长的眉,歪头打量着少年,那眼神像是顽童瞟了心爱的玩意儿,又似狡黠的猎人无声标记了猎物。

反正草原上的部族们是天生的猎人,如何的敏锐与矫健都不为过。

“三条——石切丸?”

“是……”

青年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最初那样充满敌意与嫌恶了,他把手臂交叉抱在怀里,丝毫不介意镣铐发出的惊悚的声音。

“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我只是无意间,无意间……”

“无意间迷了路,居然恰好就走到我这里来?”

“是……”

“哎呀呀,”那青年男子轻声笑笑,一脸促狭的瞧着他,“原来天底下还有这样碰巧的事?你说我是信呢,还是不信呢?”

“呃……”少年扭住了手指,脸微微红了起来。

明明是事实,居然听起来像是托辞,他根本无从解释。

然而青年男子似乎并不是很在意这件事,他轻轻扣着手腕上的镣铐,忽然问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您是……”石切丸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了他手中抓着的破旧书卷上,清隽的字体落在有些年头了的泛黄纸页里,只一眼就让人难以移开,他的喉咙动了动,眨着一双澄澈的紫色眼睛语气无比诚恳的低声说道,“您是歌仙大人。”

男子冷冷的注视他半晌,忽然“嗤”的笑了一声:“好,我是歌仙大人。你这小鬼头,也看得懂这本子上的东西么?”

石切丸挠挠头,想也没想就说道:“看得懂,却也看不全懂。”

“那你想不想看懂?”青年男子似乎并没有很多耐心,微微晃着手中的书卷,“若是男子汉,就痛快些。”

“这……”少年迟疑了一瞬,还是抿着嘴点了点头,“想。”

“好孩子。”

石切丸一愣,忽然听见清脆的金戈交击之声,是从他头顶传来的。原来那青年男子十分欢喜,居然伸出手摸了摸石切丸的脑袋,他的手掌凉凉的,落在少年的发顶,那丝凉意从肌肤相接处蓦然袭来,让少年不禁打了个寒颤。

于是等到他反应过来,已然是拂开了青年的手掌,向后退了一步。

年轻的诗人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躲什么?”

“我……”

石切丸迟疑了,他的眼神躲闪着,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畏惧着什么。是那副镣铐么?还是被镣铐禁锢住的,歌仙大人本身呢?他对于质子的身份,忽然间开了窍,终于不再是无忧无虑的天真幻想了。他是要低头的,他的心里应该有分寸。

“我……我现在不过是质子之身,怎么能跟歌仙大人这样亲近呢?”

“质子……啧,是么?”青年倨傲的说道,“今晚你在哪里?”

“我就站在源部王子身边,远远的看着青江部的汗王和萨满。”

“你说膝丸吗?原来是这样……哼。”

青年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轻蔑,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句引起了他的不满,以至于他忽然冷哼了一声。

石切丸没来由的觉得有些害怕,他自幼听着歌仙大人的诗歌长大,也曾经幻想过这位伟大诗人究竟是如何高贵庄严的模样,那些耳熟能详的句子他是烂熟于心的,但眼前的男子只让他感受到一阵阵带着寒意的陌生。

“你冷吗?”青年忽然笑吟吟的俯下身拉住了他的手臂,这下他动弹不得了。

少年只好拼命的摇头。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啊。”青年的金瞳里泛着冰冷的笑意,他抓着少年的手臂用上了力气,禁锢在手腕上的镣铐在深夜里发出悚然的擦响。

“歌,歌仙大人?”

石切丸瞿然叫了一声,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似乎从头到脚里里外外被那青年男子窥视了个干净,刺骨的寒意充斥了他的身体,他只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然而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忽然如同潮水一般即刻退去了。

“石切丸,我们做个约定吧。”青年的语气无比轻描淡写,他的眼神冷冷的凝着一丝疏离的笑意,“你想知道的事呢,我都会解释给你听。”

他忽然看起来像个脾气古怪的邻家大哥,只是喜欢捉弄那些单纯的少年罢了。石切丸摸不准他的主意,不安的想着只要能让歌仙大人满意,自己应该也就不至于太难过。

何况他对那个写满了诗歌的抄本也充满了不可抑止的好奇心。

“来这里吗?”他轻声问道。

“来这里。”青年肯定的说。

“什么时候呢?”他又问。

“嗯,就这样月圆的深夜里吧。”青年摸着手腕上狰狞的镣铐苍白的笑笑,“我也是会疲惫的啊。”

“那……那好吧。”

石切丸低下头,转过身忽然想要逃离。膝丸一定到处找他找的着急了吧?自己还承诺过不会到处乱跑的,结果虽然发现了欣喜的宝物,却似乎还有更加难以想象的事情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于是少年转过身向着他跌进来的方向走去,青年男子默默的倚在桌边看着他。

“等等。”他突然出声唤住了少年,果然手指刚触碰到帐帘的少年收回手臂转过头来略带疑惑的望着他。

“今晚的事,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哦。”他眯着眼睛笑了笑,周身都散发着一种危险的气息,“尤其是大汗和萨满。”

少年歪着头想了想,还是轻轻问了一句:“膝丸也不行吗?”

青年非常肯定的摇了摇食指:“膝丸也不行。”

少年张了张嘴,似乎有些迟疑,但只是眨眼的功夫,他就下定了决心。

“好,可是歌仙大人,为什么连海东青汗和萨满大人也要瞒着呢?”

“石切丸,我的傻孩子,难道你以为,他们都是好人吗?”青年轻蔑的冷笑了一声,摇晃着手腕上漆黑的镣铐,漂亮的金眸翻了个白眼,“萨满大人,也许比你想象的,还要坏呢。”

“您是说,他们把您……”石切丸吃了一惊,捂住了嘴。

青年忽然用手指抵住上唇,示意少年不要再说下去:“好孩子,你该回去睡了。”

石切丸的眸子闪了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终于还是微微带着怯意转过了身子。他将小小的手掌贴在被风不断吹动着的帐帘上,听着身后一声极其细微的轻叹,觉得喉咙发紧。

少年清了清嗓子。

“歌仙大人,我说,”他的声音不可抑止的带着轻微的颤,“我是说——”

然而青年打断了他。

“我乏了,你若真有话要同我说,下个月圆之夜,我可等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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