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推《百鸟朝凤》,也许这话说得太晚太晚了些。
图是从百度百科扒下来的。
一言不合,我就这样冲到影院去看了这部片子,然后没出息的在每一个泪点泣不成声。
今夜注定难以入睡。
今晚想说的话,大概能说上一年。
影片里有那么多难忘的台词,难忘的场景,人人皆是善良而无奈,最终趋向着一个必然而哀伤的结局。
就像天鸣的父亲嫌弃着天鸣仍然那样宝贝着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唢呐们,却提了锣钹给儿子撑起了场子。
就像师父怒气冲冲的踹开二师兄的家门,榻上的老母与沾了土的行李撑起了无言的一幕,无声胜有声。
就像师父明明说着,自己只要四台就已足够,最后的最后,却也只有天鸣独自站在他坟前吹奏一曲《百鸟朝凤》。
我想起从前有人说,我们真的是非常困难,希望你们能够稍微理解支持一下我们的工作。我想了很短的时间,就点了头。
可是谁来理解和支持我们呢?
在历史的长河里某些我们拼命坚持的东西却正在默默无闻的死去。
传统文化这题目太大,我无法以一个微小的人的身份去评判它,单就说说我所知道的唢呐,我所知道的民乐。
我竟然如此幸运,能够在多少懂得一点世事之后,看到这样匠心独运的作品。想起刚找到座位时后排观众说的那句:“这是个文艺片,看的人少。”心中感到十分的心酸,九分给影片,一分给自己。
吹唢呐的人,我认识三个。
两位年长我两岁,我还懵懂时小小江湖里便已是他们的传说。那样流畅的曲调以及多变的吹奏手法,直至今日都觉得如在耳畔,深夜没有多少华丽的辞藻,然而两位前辈的高超技巧以及令人钦佩的演奏精神要说一点都没有感染到我,纯属说废话。
也许更多的时候我正是憧憬和向往着那样的一群人以及他们所构成的团体,才自发的成为了她的骨骼,从此难以剥离。
后来,后来啊,日子真的是非常艰难。
看到天鸣接到了活却凑不齐一台班子演出的那一幕,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难以为继。
无论是传承着脆弱的精神与技艺,抑或是想要拼凑成支离破碎的完美,在快要吐血的日子里费尽了心力却不禁对所有人心慈手软。
我们有了第三支。
然后我才知道继承,并且发扬下去,有多么的艰难。
我想天鸣的心里,翻滚着灼烧他五脏六腑的,都是些旁人看不懂的烦苦,只一句“我对师父发过誓的”又怎能说清。
一言难尽。
想起之前有同学调侃那些小唢呐匠道,你父母是有多么痛恨邻居,居然让你去学了唢呐?
当时一笑而过,如今想来却心酸无比。多的是外来的乐器,胡琴琵琶与羌笛,都不比唢呐要来的本土些,它是在这片土地上扎了根的,黄土高坡蕴着它的魂灵。
当年红白喜事必不能缺的唢呐,何等风光,细数我人生短短几十载,竟也只见过一会罢了。
唢呐不知何时,竟已经离我如此遥远。
倘说有哪一样在乐队中最不可被埋没,也便只有唢呐敢与诸多打击争锋。
人们都嫌它吵闹难听,却不知那势如破竹的气势背后,是多少磨破了嘴皮辗转反侧的夜晚。唢呐一亮,旁的乐器便都失色了,统统要给它那不可一世的响亮调子让开路,如入无人之境,势不可挡。
可它是美的,极美。
我有一枝花,可窥一斑。
却还差得远呢,那样冲天的气势,怎是丝竹可比。
我看着他们将唢呐解体,才见到了这小小身量的真正模样,却依然对它如何发出这样洪亮声音而感到不得其解。我想那每一个促音里都描画着唢呐匠的眉眼,每一个花舌里都隐藏着唢呐匠的性格,每一个长音里都吐露着唢呐匠的日日夜夜。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言传身教的日子里,他们甚至没有乐谱来稳定日后的继承。
如今我们解除了一代单传的桎梏,却不得不面对着后无来者的尴尬与绝望,攥紧了手里的“武器”,捶桌感叹“廉颇老矣”。
他还能吃,我们却吃不动了。
我们的大师吃不动了。
我却不忍看着它们眼睁睁的死去。
朋友曾说起,他的朋友,虽然年轻,却净喜欢些爷爷辈喜欢的东西,居然爱听大鼓书。去听书时,从来两手空空,一进院门,大爷们看见来了年轻人,忙不迭拉到前座按着坐下,茶水点心齐上,稀罕宝贝的紧。
我调侃他,笑话着别人,自己还不是在传统相声的洪流里翻滚至死不休。
良久无言。
然后我说,你本子创作的如何了。
他说,好着呢,还得按照老路子来。
我虽不能亲去现场,却也放心了。
我一向羡慕这些个只带嘴皮子就能让人叫好的艺术家们,哦,还得一桌子。铺了桌布三寸不烂之舌一卷,正好倒好都能赚个满盆。
真好,艺术不死。
若是人没了,好歹还有唢呐留下来传个念想,无论是多少辈祖师爷爷传下来的宝贝,你是好生供着还是束之高阁都不打紧,若是能常拿来用用,令它得以发扬光大,便没有更好的了。
于是我便想起天鸣与洋乐团争执那一幕,我看见了唢呐匠的骨气。
中国人是有骨气的。
除却应有的尊重,我们从未向任何其他的文化低头。这里头还有些不得不说的,憋着我自己的一股劲。
梁子说来大了,我却从不认为我们技不如人。只可惜崇洋媚外大概也一并和着奶粉构进了肢体里,此消彼长之间,无疑加速了某些事物的消亡。
唢呐被毁一幕尚且历历在目,触目心如刀割。
可我在这里要放本篇唯一一句狠话了:谁要是伤了我吃饭的伙计,我是要跟他拼命的。
它们值得。我甚至都不想在这里,用“它”来指代这样一群逐渐失去了生命力的事物,并非是它们应被埋没于历史的尘埃,而是我们人类的漠然举止扼杀了微末的希望。
我是微不足道的,可我知道还有许许多多的年轻人,都像我一样,以自己的方式默默坚守着内心对于传统文化的热爱。
千言万语,怎止于《百鸟朝凤》。
我们是孤独的演奏家,乐声里只有自己。
可是某一天,在孤独的世界里邂逅了彼此,从此天地间都有了色彩。
倘若有你愿与我共识此曲,当是幸甚。
谓之知音,掩涕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