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明书】
【通用名称】VC银翘片
【产品类型】OTC
【主要成分】话痨、社畜、鸽子、推歌狂魔。
【性 状】本品为糖衣刀片,去除糖衣后显金属色,铁锈气味,味微苦。
【功能主治】清热解闷。用于缓解缺粮引起的发热、头痛、狂躁。
【用法用量】目视,一次2片,一日3次,或视手机电量而定。
【不良反应】可见挖坑不填带来的情绪波动。
【禁 忌】脑功能不全者禁用。
【注意事项】“人类是无法互相理解的,咕咕咕!”
【药物相互作用】配合以下内容使用效果加倍:
法语音乐剧,老航班
FGO,食物语,原神,雨血系列,极乐迪斯科
逆转裁判相关
九州缥缈录
MIC男团
Troye Sivan

【红海行动】顾顺x李懂-他和他的音乐会

咕咚女孩日常诈尸被word搞到心力交瘁

同社团校友设定,OOC都是我的,我永远喜欢红海行动!

七月真的不能咸鱼了真的……




从罗星那里听到李懂要在母校开个人音乐会的消息,顾顺有过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原来时间过得这样快。

转眼,又是一年。

 

1.

顾顺最近的日子过得并不顺心。

工作和生活带来了双重压力,漂泊在这个孤独城市的每一天似乎都愈发艰难。盲目探索着,顽强的想要在全然陌生的领域独自活下去,不知不觉都已经来到了第三年。

身形高大的青年低着头,在地砖上来回蹭了蹭鞋尖。

怎么会稀里糊涂过去这么久的呢?蓦然回了神,连李懂都要研究生毕业了。他不继续在学校里读到博士么?嗯,也是,留校的话,要留学的博士学历才有用呢。要自己去想象李懂那家伙上班的样子,还真是挺困难的。长着一张人畜无害娃娃脸的李懂,总是不经意间就用能映出星空的那双大眼睛欺骗周围对他年龄妄加揣测的人,要是说李懂才16岁恐怕都有人会信吧。

顾顺轻轻苦笑了一声。

也是不冤枉。

他自己就是当年的受害者之一。还记得开学报道那天,好容易打理完了积灰的床铺和不多必备的行李,只是想要稍微喘口气,站在宿舍门口不经意的一瞥,却远远看见走廊尽头那个板寸脑袋,挥洒着汗水的身影被阳光照亮成流动金线勾勒的轮廓,过于年轻的面孔充盈着似乎永远不会枯竭的朝气,双手拖着巨大行李箱的把手不断地用力——看起来像是脚下被什么绊住了。不知名的男孩子擦拭着额头叹了口气,咬着牙一扯,终于滚轮声在光滑的地砖上划得很远,牵引着他的视线远去了,直至转角洁白的墙壁将落入他眼眸中的少年痕迹掩盖,顾顺的肚子上挨了一胳膊肘。

“看什么呢?”伸头过来的是对床的罗星,跟他一个专业的,第一天才打了个照面就有点自来熟,已经到了动手动脚的程度了。

哎呀呀……他笑着,不着痕迹地推开了嗓门有些大的新室友,一切都还只是个开始,充满了未知,还是时刻留心避免多余的肢体接触才好。否则,他暗暗想着,被罗星发觉了真实的自己,那个一看就是钢铁直男的家伙,恐怕会吓到当场昏厥然后跟他划清界限吧?

“没什么。”他捂着嘴微微别过了脑袋,感叹北地夏日的炽热,炙烤着人脸,沾染了颜色就难以退却。

只是眼神仍不住地向那漫长走廊的尽头瞟去。

那是谁家的弟弟啊?肯定是跟着考上了重点大学的哥哥过来帮忙的吧,真是可爱啊。

平白无故的就有点羡慕,他是独生子女,时常觉得孤独。

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和其他同龄的小伙子住在一起,未来的日子顶多混乱不堪,不会无聊惨淡的吧,一定还有许多有趣的人与事等待着他用那双看见了不知名少年的双眼去发现,他的人生会因为邂逅了什么人而完全转向怎样的前路,虽然完全未知却令人跃跃欲试。

想着想着,唇角平白沾染了笑意,再压抑不去,也顾不得罗星看神经病一样的看他,如何的追问也绝不松口,顾顺想要有点自己的秘密还没那么难。

是啊,时至今日,于绝大多数人而言,李懂仍是他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秘密,他巴望着能把那个第一眼就烙印在心里的少年给偷偷藏起来,哪怕只是藏在自己的心里也好。

当然,李懂不是谁的弟弟。

罗星的立体音大嗓门绕梁不绝,闷热的夏日里居然还要压过窗外趴在树上的蝉鸣三分,顾顺漫不经心的应着,内容大概是罗星家里有个出息的远房表弟,如何如何的天赋异禀,如何如何的卓尔不群,全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要什么紧呢,来日方长。

日子好像望不到边,是无忧无虑年轻人的通病,盼望着没完没了的明天,希冀每一日都飞速前行着,不知觉时光的宝贵。换做了现今的他,只怕是恨不得每分每秒都掰碎了,好让他再细细品味他揽着李懂肩膀看过的雨,杂乱落进泛起圈圈涟漪的人工湖心。

若是还有回头路可走——孤傲如他是定然不肯的,反正当初执意要离开的人是他,提出分开的人,也是他。

李懂的性子那样倔,是决计不会挽留的。

 

2.

去么?

罗星用微信对他狂轰滥炸。

去么去么去么?

不去的话你小子自己掂量。

末了还带上一个抱着炸弹一脸阴暗的表情。

顾顺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半天,两只手死命掰着,都快把钢化玻璃膜给掰折了。

不对啊,他不是个婆婆妈妈吞吞吐吐的人啊,他可是个纯爷们来的。做事情从来都不拖泥带水,他当年可是比国防生还国防生,性格又幽默风趣,不知道被多少小姑娘惦记着呢。

兴许还惦记到现在。

他往后一仰,干脆整个人倒在床上,撒开了手,像块板砖一样的手机也稳稳当当的“啪唧”拍到了脸上。

挺疼的。

他摸摸鼻尖,侧过头看见手机的信息提示灯还在闪,很显然罗星并没有放弃对他的游说。

眨眨眼睛,抓在胸口的手指慢慢收紧。

挺疼的。

 

3.

“去么?”

大一的罗星用力拍了拍大一的顾顺,手劲大的有点吓人。

“去哪?”

低头刷着小软件,顾顺连脖子都懒得动。

“民乐团啊!我表弟也去了,说现在特别缺二胡——”看见他不耐烦地撇了撇嘴,罗星忽然更来劲了,扳着他的身子一带,冲着墙角指了指,“别看我什么都不会,看盒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的本事一流,你可别想蒙我。”

顺着手势望过去,连他都微微愣了。琴盒静静立在那里半个来月,多少也落了些灰,在学了多年乐器的人看来,很是心疼的。与其就这么吃灰,还不如听了罗星这一回去碰碰运气,再差又能如何呢?

罗星不像是会拿别人不愉快过往谈笑的人。

“好。”

认识更多的人并不与他的初衷相违背,更何况,被罗星一直念叨着的表弟,他也有点想要见见。

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背着琴盒踏进大学生活动中心排练厅的那个下午他才迟钝的意识到,原来李懂还有个远房表哥,叫做大嗓门罗星。

顾顺觉得自己一直是个挺拽的人,长得帅,成绩好,又有才华,唱歌好听会乐器体育拔尖之类的都懒得说了,总之一进校门就已经是小有名气。可是跟坐在那里安静练着琴的李懂比起来,他那压抑不住的锐气骤然矮了几分。

居然是古筝。

从小到大,他见过无数个出于各种目的接触古筝的姑娘,或许半途而废,或许小有成就,一袭长裙款款而坐的模样,幻想着珠玉之声流淌于指下,听者往往更多注意的是这景象的美好,却忽略了最为本质的音声。更多为他所见的,是绊住了裙角的跌跌撞撞,搬动着笨重琴身的踉踉跄跄,夹杂了错音的旋律,实在是称不上美妙或者天籁。

总而言之,他对筝是挑剔得很的。

可那些吹毛求疵与过分挑剔居然在李懂的身上一一得到了化解,那少年弹得如此忘我,好似琴外无物一般,十指翻飞灵活如蝶,一个不凝神便恍惚出了残影。偌大排练厅只响彻了铮然如金戈交击的筝音,不及拭去顺着下颌淌落的汗珠,初见那日的温和眉眼竟无迹可寻,额心凝着一丝怒意,微厚的唇抿的紧紧的,漆黑的双眼像是要将手中的筝灼穿,李懂的呼吸都带着磅礴的豪气。

罗星想要出声,被面色难得凝重的顾顺无声制止了。

他只是想要亲眼去见证,那个看起来比自己瘦小许多的身躯究竟要如何激发出那样不可抑止的力量,令他在不得不重新审视名为“古筝”的乐器的同时,也同时要认真起来探究关于叫做“李懂”的少年的点滴。

是了,单薄身影的背后一瞬浮现了千军万马的豪情壮志,转而化作凄凉哀婉,听的人如亲临其境,奏者沉浸其中,终于一颗热泪挟了不可言说的愁与恨,砰然坠落在檀木琴面上,碎裂成一声叹息。

好一曲《临安遗恨》。

很多年后,在顾顺的印象里,再不曾听过那样震撼的《临安遗恨》,他知道那是李懂最喜欢的几个曲子之一,他清楚那背后倾注的心血,这一切只令他更加着迷于那个不可思议的年轻人。

他在门口站了很久,那琴音仿佛还在他的耳中鸣响着不肯散去,他用“被李懂的琴声蛊惑了”这种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的理由说服了自己。

一个星期之后,民乐团的二胡声部多了一个看起来有点拽的高个子,而罗星美滋滋加了一周的鸡腿夜宵,从此成了顾顺的最佳损友。

一举两得,不是吗。

 

4.

从什么时候开始,旅途变得令人内心难以平静呢。

四周吵闹的孩童,肆无忌惮公开播放的电视剧、综艺甚至还有些内容低俗的音频,就算特意事先选在了靠窗的座位居然也难堪其扰。

顾顺抓起挂在脖子上的耳机扶正在头顶,被柔软的海绵包裹住的世界显得清静了许多,低下头轻车熟路点开音乐播放器,一行行熟悉的文字默然躺在播放列表的底部,而他的手指反复做着无解的运动,迟迟难以在播放按键上击落下来。

所有承载了回忆的曲子,即便是欢快的音符,如今听来,也只会令他喉咙发涩。一、二、三、四,连贯而平稳的节奏仿佛多年前指挥手中跃动的光弧,他的视线越过人群,总能精准锁定他心目中的焦点。

就是那样,这一旦出发便不会回返的列车承载着他与他的心如乱麻,理不清却也来不及了。

皱着眉头打开一听可乐,看着气泡涌出的一瞬他不禁在想,见到李懂要说些什么?还未来得及告知自己即将来临的讯息,究竟是惊喜还是惊吓犹说不准。从罗星那里打听了全部消息还顺手叮嘱了千万别告诉李懂,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下意识的就那样做了,反正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就算撤回了罗星也会得意洋洋地把截图丢回来说他食言而肥。

哎呀?他并不是这样容易犹豫的人,从来都不是。

碳酸饮料在口腔里炸开的感觉让他想起了大学时期的自己,张扬傲气,锋芒毕露,和李懂是完全相反的两类人。在平日就戴着眼镜背起书包在图书馆自习到深夜的超级学霸和一到周末就泡在琴房里反复琢磨琴技的乐团精英,哪一个都不会是顾顺能厚脸皮顶着的头衔,非要糅合在一块起个名字,那就是李懂。

跟他因为天资聪颖而伴生的吊儿郎当不一样,李懂认真起来简直让人背后发毛,从当年准备演出前那家伙满手的水泡就能看出来了,他嘴里说着“你看你离了哥就是不行”手上利索涂着药膏,心里头可比李懂手指头疼多了。

过去了这么多年,李懂练琴练得狠了,谁在他身边,给他小心的擦药膏,责备他不爱惜自己呢。

也会有人在阴雨的天气撑着伞等在屋檐下,明明出神听完了全程的雨中琴音,却还要装作自己是恰巧碰到的模样,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在走回寝室的路上顾左右而言他吗。

这一切究竟是不是正确的,已经无从辨别了,顾顺的脑海中蓦地闪过一个念头,前方经停的站点会有三分钟的时间,足够他飞快地抓起行李架上的书包穿过走廊结束这段突如其来的旅程。

是所谓的“近乡情怯”吗。

他执拗的扭过头,干净的车窗上映出他托着下巴满是凝重的脸。

窗外的景物在飞速的后退着,这个季节没什么新鲜的,所望之处全是养眼的一片绿,偶尔闪过矗立着白色的风车排成永远也连不直的线,缓缓转动着巨大的叶片,好像这样就能把暮春的长风搅碎一般。

也奢望着能将他的烦恼搅碎一般。

但要面对的终究会来,缺席了李懂的任何一次演出都会留下既定的遗憾,他并不希望当那个人在聚光灯下抱着鲜花微笑环顾时自己却不在现场,即便时间磨平了一切,他仍然渴望从李懂明亮的双眼中获得力量。

 

5.

罗星可能是顾顺见过最一言难尽的“红娘”。

尤其是大嗓门急三火四把他按在图书馆里当人形占座牌然后绝尘而去的时候,对面的脑袋闻声一抬头,又迅速压了下去。

除了李懂还能是谁。

前前后后参加了一个月的社团活动,愣是没跟李懂说上话,硬撩怕把人家吓跑了,想要循序渐进吧,休息间隙约个一起上厕所都找不到人,回头才发现李懂弯着腰趴在琴上,整个人都快要嵌进去了,这么大的阵仗居然只是在校音,他反倒不好意思过去打扰了。

眼看着心上人就在面前奋笔疾书,顾顺心说行啊兄弟,够意思啊,我也就稍微一提想跟你表弟认识认识,立马就给我安排上了,你是真不怕把人家给卖了啊。

结果证明顾大学渣只是自作多情,罗大嗓门只是担心高数月考要挂,跑来抱大腿还不忘拉兄弟一把,他顶多就是个赠品捎带着沾沾光罢了。

眼看着学习的气氛愈发热烈,关于高等数学的各项定理的灵活运用已经是驾轻就熟了,顾顺的脑子本来就好使,眼珠子提溜转着除了解数学题就想着怎么解李懂这道世纪难题。

开口说什么?

能当罗星的表弟,说明你有几分本事,找个机会,让我见识见识?

停停停,感觉跟挑事似的,还当着罗星的面,生怕缺个人见证下战书么?

万一李懂说,也让他见识见识,怎么办?自己二胡拉的是不差,总不能让人家见识这个吧,就算能用“以后有的是机会”这种话搪塞过去,回了寝室肯定要被罗星嘲讽的。

第一印象很重要的,就算并不是他和李懂初次见面,以从没对过话以及李懂对练琴和学习的痴迷程度来看,对方极有可能压根就没把他看在眼睛里。

于是趁着罗星还在跟洛必达较劲的当儿,顾顺在不会被其他自习同学丢白眼的范围内,清了清嗓子,然后把脑袋凑了过去。

“嘿,你特别像一个人。”

他在等着李懂抬起头来问他“像谁”这个问题,可是李大学霸只顾着低头学习,连眼睛都懒得眨一下。

顾顺忽然觉得有点尴尬。

“咳……”他掩饰性的咳嗽一声,轻轻敲了敲桌子,“同学?”

李懂抬起了头。

“什么事?”

顾顺被这句理所当然的礼貌性询问噎了一下,可他并不是一般人,随机应变的本事必须过硬。

于是他深沉的重复了一遍:“我是想说,你特别像一个人。”

李懂点了点头,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所以呢?”

“啊?”顾顺有点没反应过来。

“所以呢?”李懂十分认真的推了下眼镜。

“所以……呃,你特别像我男朋友?”

顾顺挠了挠头,语气听起来已经有点自我怀疑了。

“哦,然后呢?”

李懂看着他的表情,就好像被问了自己关于相对论的看法一样,只是平静的请自己完成表演,并不打算做出过多的评价。

“然后?!”

顾顺有点懵,这好像跟说好的不太一样啊?学霸的脑回路跟正常人不一样么,为什么不按照套路出牌呢,明明自己都这么循循善诱了,李懂却好像完全搭不上线一样,根本不肯接着他的梗往下演。

“没事的话我就继续看书了。”

学霸果真作势要继续翻阅起手里那本看起来就厚得吓人的彩色教科书,吓得顾顺当即条件反射的抓住了李懂握着2B铅笔的那只手。

“呃……”

“……”

李懂沉默的看着他,神色间略有些不自然的抽回了手。

尴尬,太尴尬了,气氛微妙到他都没能分出神来注意到对方一瞬间的失常,只能在脑海里不断的对自己说:稳住,顾顺,稳住,战胜来自学霸的压力。

深吸了一口气,顾顺整理了一下语言,问出了一个自古以来都没什么毛病的问题:“那个……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被提问的人微微一愣,旋即单手摘下了眼镜,将身子侧转过来正对着他,神色郑重的伸出了右手。

“建筑系,李懂。”

鉴于自己刚才冒失举动带来的短暂僵局,顾顺只是礼貌性的虚握了一下就将手收了回来:“李懂你好,我是……”

“弦乐声部的顾顺同学对吧,我知道你,化学工程与工艺系。”李懂微微一笑,扭过头冲着一边跟泰勒较劲的罗星扬了扬下巴,“还有那边的是你室友,罗星哥。”

“小懂你快过来帮我看看这个怎么证,”罗星抓着演算纸一脸苦大仇深的凑了过来,还在李懂的大腿上拍了拍,“我跟你说,就为了等这小子开口,有这时间我搁那都能解了仨题了我……”

“罗星……”

顾顺咬牙切齿的对着好战友露出了充满善意的微笑,可惜对方早就如获至宝的捧着被李大学霸三两下就写就的解题精髓跑到一边钻研去了,反倒是李懂浅浅笑着将食指竖在唇边轻声说了“嘘”,又用手里的铅笔戳了戳面前的课本,冲他点点头。

好吧,上自习。这自习不上看来是不行了,先不说迫在眉睫的考试本来就很要命了,顾顺仗着自己的脑子好使也要有个限度,就算要裸考也总不能冲着挂科去,只是他心心念念的古筝少年就在面前,要不心猿意马,怕是不太可能。

习题也是压根看不进去的,变换来去的方程也好,定理也罢,他只觉得眼前浮现出了拉格朗日那张胡子脸,还洋溢着诡异的微笑,好像在嘲笑着这群妄图参透数学奥义的年轻人一般。

就差气到掰断笔了。

临近暴走的边缘,一张被叠的方方正正的纸条却被两根手指递了过来,等不及顾顺做出什么反应就飞快的缩了回去,于是他抬起头,只来得及看见李懂手臂下压着的同款红格的绘图纸。

这是搞哪一出?迫不及待拆开纸条,清隽的铅色字体整齐排作一行,连标点符号都被描画的清晰圆润,顾顺偷偷瞥了那人一眼,只见少年将铅笔抵在唇上,微微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并不看他。一丝笑意从他唇边绽开,顾顺默默在心里念起了字条。

“你刚才说,我像你男朋友?”

略一思忖,便飞快抓起了手边的碳素笔回了起来,与李懂那手收敛又不失大气的漂亮字比起来,顾顺倒是字如其人一般张扬得很,趁着罗星抓耳挠腮的当儿,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了过去。

“男朋友?什么男朋友?我没有男朋友。”

果然李懂看完字条抬头对视时,只看见顾顺一脸的正义凛然。少年微微一愣,手上的铅笔舞着落下几个字,又好似不甚满意一般,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折好了朝着顾顺推了过去。

“所以你是说……哦。”

那个“哦”字写得极大极用力,好像刻意写来占满那不大纸条的全部空白似的,顾顺居然一时之间找不出个地方见缝插针,才明白原来这短短的纸谈最终以李懂单方面的意愿而停止了。这算是玩脱了么?一瞬间心如乱麻,他只敢偷偷瞥去一眼,李懂看起来好像懂了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懂的模样,左手托着下巴侧过身子,指尖的铅笔转了转,又低下脑袋咬着笔头研究起了手里的草图。

 

“哎,你知道他为什么用左手捂着腮帮子么?”

把钥匙插进宿舍门锁里的时候,难得安静了一路的罗星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莫名蹦出了这么一句。

“为什么,牙疼?”

顾顺有些无奈,自习上到下半段,李懂忽然说要去琴房练琴,就匆匆收拾了东西走了。他只好硬着头皮跟罗星在图书馆里待到了闭馆,顾顺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快被夹挤定理挤没了,学习效率居然高到不可思议,大表哥甚至错觉自己能拿满分。

“哥们儿,”罗星的胳膊不由分说的带着半个身子的重量压上了顾顺的肩膀,于是一回头他就看见大嗓门故作深沉的表情,“小懂害羞的时候,就会捂脸,因为他不好意思被让他害羞的人看见。”

“哦。”顾顺说。

原来是这样。

 

6.

学校看起来一点都没变。

能有什么改变?忙碌着应付学业的学生,慕名前来参观的游人,被生活打磨过的教职工,这一切似乎从未改变过。就连那个从诞生起就被全校学生吐槽说极其难看的吉祥物,不也好端端的矗立在主干道的树荫下,带着鬼畜的微笑迎接来往的路人吗。

午后寂静的林荫道,海棠落尽的五月末,偶然擦身而过行色匆匆的大学生,那些熟悉的画面一如既往,分明是流动的,却又好像静止了。驻足在吉祥物的雕像前,新涂了的油漆还未散去难闻的气味,顾顺仰着头抬手挡住一方阳光,蓦地想起当年李懂非要剥下罗星那身大了好几号的学士服跟他合影的事来,说是不跟这吉祥物合影,就不算真正从学校里毕了业,学生时代都是不完整的。

顾顺掏出手机,锁屏图片这些年来就不曾改变过。照片里的李懂笑起来明亮的好像三月的阳光,两个年轻人脑袋紧紧凑到一起,把吉祥物的风头都给抢没了。至少在按下快门的一瞬间,那个青年的笑容是发自肺腑的,顾顺知道李懂在顾虑着什么,多少人在结束了毕业典礼的一刻只来得及最后拥抱自己多年的挚友和兄弟,然后带着无限的惆怅与希冀各自奔向未知的远方。

建筑学的学制,是五年。

就像分明知道肩膀上曾滚落了写满孤寂的泪,如今却只能懊悔自己迟迟不敢伸出揽住对方的手臂,些许安慰就已足够,而不是任由事情演变成现在的模样。

他低头看着阳光穿过交叠的树叶在柏油马路上落下许多摇曳的光斑,刚吃过午饭的时间还早,按照惯例定在晚上七点的音乐会总是要稍微推迟上那么几分钟,即便要早早的排起队,五点钟也是绰绰有余了。究竟为什么这样早就要回到校园里游荡,个中的原因他也说不清,只好漫不经心的嚼着口香糖,把手插在口袋里,慢吞吞的沿着这条他走了四年的路走到他的回忆里去。

“顾顺?”

转身离开的一瞬,他听见有人喊了他的名字,那声音听起来熟悉,却好像不敢确信一般,于是当他循着声音转过身,就看见那声音的主人蹦着高飞一般的向着他冲了过来,迎面就是一个巨大的拥抱,力气之大,要不是他早就看清了来人,绝对要一个过肩摔给他丢出去。

顾顺费了好大力气把人从自己身上摘了下来:“陆琛。”

除了看起来明显更注重形象了些,俨然还是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打击首席陆琛没错,要知道这家伙当年可是在声部里横着走,就没有他拿得动敲不响的东西。

陆琛看起来激动得很,在他肩上背上好一顿拍,大声笑了起来。

“顾顺!真是你,行啊,毕业这么多年,你怎么在这?”

“原话还给你,毕业这么多年,你怎么还在学校里?”顾顺没好气的抓住陆琛手臂给放了回去,“这是要大发善心,把自己捐给校史馆吗,老古董?”

“要捐也得带着你一起不是?”陆琛还是笑嘻嘻的,“别在这站着呀,怪晒的,走跟我去大活,你是回来看小懂演出吧?”

“嗯。”顾顺想了想还是点点头。

“我就知道,不然就你那么大老远的,过来一趟也不方便,不像我就在本地,随叫随到。”说到一半,陆琛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击掌,“石头跟佟莉的婚礼定在今年十月了,你来吧?”

是说管乐声部那对活宝终于修成正果了啊,心里多少觉得有些欣慰,顾顺笑了笑,仍然只是嚼他的口香糖,陆琛却浑不在意的继续说了下去。

“这次小懂说有几个曲子要配合报告厅的灯光,别人信不过,说到底还是得要自己人来,我说得,这个你就放心交给我吧,多少年的交情了,我干活还有不放心的?今天就让你们见识一下我们精仪男生的厉害,什么叫做精密仪器,这个精密啊……”

陆琛说来了劲的滔滔不绝,手舞足蹈的,在怪咖频现的校园里已经不算是什么引人瞩目的景观了。这情景让顾顺想起来从前跟陆琛约好了对毛概考试范围的那天,也是一路上嘴里没闲着,他却一句也没听进去,满脑子想着一会儿去给李懂排话剧社新戏的门票,那队可得老长了。

从前的那些日子啊……他感慨着,背在身后的琴盒里承载的不是那把陪了他十几年的胡琴,而是牵缚了他与李懂命运的机缘,仿佛开启了全部快乐的源泉,而掩上琴盒的一瞬间,所有美好的过往与回忆也一并被就此封存了。

故地重游,矛盾的心绪从未如此强烈。矗立在湖畔的大活在水中落下一个洁白的倒影,不知来处的隐约琴声于不知觉间引着他胸膛里狂跳的心脏一同搏动了,好像一瞬间攫紧了缚在他身上那根从未消失的线,而靠近宿命之人的每一步都将他勒紧一分。

直至无法逃离。

“不进去么?”也许是犹疑太过明显,连陆琛都看出哪里不对劲了,顾顺只是在原地站定,默默隔着落地窗的玻璃望向一片忙碌的报告厅。

要说全都是陌生面孔绝对是夸大了,自他毕业以来那些新鲜的血液现今也都成了主心骨,他眼看着几个年轻的小伙子搬动着李懂的海报灯箱布,爬上高墙用绳子绑紧了,然后撒手从天花板上铺落下来。窗户底下坐着个调琴的年轻人,似乎是刚刚完成了一部琴的校音工作,弯下腰又抱来了新的筝,抬头的一瞬正对上外头的他和陆琛,一张清秀的面孔上顿时绽开一抹笑意,陆琛向着他一点头,青年便又低下头认真辨起了音。

“你喷香水了。”顾顺忽然说。

“兄弟,看破不说破……”陆琛的脸上忽然就有点挂不住。

顾顺忽然就觉得有点开心。

“那小伙子谁啊?”

“什么那小伙子,那是庄羽啊!你不记得啦?咱们大四的时候进团那个大一的中阮啊,小懂说他可灵性了,现在在团里弹古筝的,这次演出要用到四把琴,说是这么精细的活别人做不来,也就得庄羽。”陆琛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走后门去灯光室坐坐?咱们俩可有日子没见了,难得机会好好聊聊。”

“好吧。”

拗不过陆琛这老滑头,顾顺也只得同意,也许在他的内心深处一直期待着偶遇一个陆琛这样的故人,成为将他引到李懂身边的契机,这是长久以来他距离那个古筝少年最近的一次,那心情很微妙,微妙到说不清。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庄羽,小伙子正趴在琴板上一脸认真地调着弦,那架势,跟当年的李懂简直一模一样。

 

7.

建筑系在校外一处僻静地盖了座小楼,专给学生们作绘图教室用。顾顺一向知道这件事,只不过鲜少有机会往那边去,直到李懂成为那个必不可少的理由。

不知不觉间,两人单独约着出门的次数多了起来,在不叫上罗星这件事上的心照不宣,让顾顺时常有些自我怀疑。也许只是看在同社团的份上才会被叫上吧,也许李懂意外的和罗星话不投机,也许只是出于礼貌不忍心回绝热情的自己……胡思乱想快要把他逼疯,可这世上终究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会有所改变的。

他还记得傍晚的湖畔,沐浴着微凉的风,夏日的炎热与困倦都被驱走了不少,石凳上难得居然没有坐着几对情侣,李懂推着自行车走在他的右边,一路上给他科普了不少建筑系的奇闻异事,顾顺看着眼前的人,觉得好像世界里就只剩下一个李懂,一个周身散发着光晕的年轻人。李懂并不经常笑的,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大多是绷着脸,他得花好些心思才能逗一乐,然而李懂笑起来的时候,一切也就都值得了。

他在李懂的眼里看见了星光。

湖畔的飞虫不该成为这一切的阻碍,李懂从背包里翻出驱蚊花露水并解释自己是招蚊体质的时候,他便暗暗在心里记着以后也要随身携带驱蚊水了。他愿意变得体贴入微,哪怕所有的改变只是为了特定的某一个人,那就都是有意义的,然而明面上还要装作自己是个大大咧咧的纯爷们,像他想象中那种有点傻有点直的工科男一样,他想献殷勤,但绝对不是吓到李懂。

绘图教室的灯光暖融融的,开了窗子也算是风凉,熬图的学生们各自找到了位置就开始了望不到边的工作,顾顺解下肩上的背包小心翼翼放在桌上,里面装着李懂的宝贝电脑。他不是坐不住的人,真要他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他也能行,顾顺静起来可是个狙击手的材料,只不过当李懂一秒钟进入学霸状态的时候,他忽然就有点找不着北,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于是他开始凑到李懂旁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当然,只是看,不敢乱动,要动事先打报告。

看了半天,发现李懂那一铅笔盒的铅笔尖都有点钝,顾顺记得画素描的铅笔都要削出来好长一段的石墨,他也学过一点,这种事还难不倒他。

他拿起美工刀:“我给你削铅笔。”

李懂摇摇头:“不用。”

被拒绝了不要紧,顾顺一回头,看见李懂在PVC板上画好了图形,又拿起美工刀跑了回来。

“那我给你切板子?”

李懂皱眉看着他:“你会切到手,我自己来。”

顾顺想了想,又心生一计,靠在李懂边上开始划拉手机。

“那……我给你叫外卖?你想吃什么,清蒸红烧,烤鸭炸鸡,辣的,还是不辣的?”

“顾顺,我叫你过来不是给我当苦力的,”李懂只好放下手头的活,指着不远处一个高脚圆凳,“你乖乖坐着就行。”

“好。”

顾顺果真十分听话,一屁股拍到了圆凳上,凳板是个规矩的圆形,他干脆就把两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踩在凳腿的横栏上,双手在凳板上一撑,身子来回一晃一晃,活像只没有尾巴的大型犬。

李懂不经意瞟了他一眼,没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很开心,他喜欢看李懂笑,尽管每次都笑的很隐忍,好像畏惧着自己古筝男神的人设就此崩塌一样,可就算崩塌又怎样呢,在人前那样的辛苦,在他面前,他只希望李懂能够做一个自己想做的人。

要是注定不能说破,就这样默默守护着也未必不好。说来也奇怪,他还以为自己是个打直球的人呢,看到了喜欢的人绝对会毫无保留地表达出来,可是对于李懂,不知从何而起的柔情居然让他宁愿小心藏着自己的心思,只怕惊碎了一地的梦。

善弹古筝的青年果然恢复了一贯的严肃,一面打磨着手头的作品一面轻声问道:“你总这样吗?”

坐在圆凳上的顾顺一愣:“哪样?”

李懂看他一眼:“皮。”

“啊?我吗?”顾顺一脸震惊的指着自己,“皮?”

“是啊。太皮,没个正形,成天油嘴滑舌。”李懂把手底下的模型翻了个面,给出了结论。

“冤枉,哥可不是对着谁都跟对着你一样,对天发誓。”

顾顺越说越来劲,装模作样的举起一只手信誓旦旦,那委屈的模样就是让陆琛看了都得拍照下来观摩学习,然后捅到团长杨锐那去告状说顾顺拱了乐团的翡翠白菜。

李懂没再看他,抿着嘴角微微笑了。

 

8.

顾顺没预备着能在现场看见徐宏,主要是怕对方又像当年一样拉着自己谈心,就以徐宏那个谈谁谁谈崩劝谁谁退团的功力,他还能坚持着服役四年完全能够从侧面印证出李懂的吸引力。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不羡慕能光明正大挽着对方手臂的杨锐和徐宏,听说这两位大佬毕了业就跑到美国领证去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没跟他打过报告,俩人看起来幸福快乐就挺好的了。当然官方的狗粮他是一口都不想吃,偏偏这俩人的老夫老妻模式一开就大杀四方,总是细思恐极然后被虐到体无完肤,连陆琛听到风声都瞬间脚底抹油溜了溜了,留他一人孑然一身随风凋零在原地。

被抓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顾顺觉得以后看见陆琛都得好好盘算盘算,保不准下回还得被对方献祭了当替死鬼。被徐宏那双巨目用充满了母爱的目光来回审视了一圈,他已经觉得自己是被从人工湖里捞起来的了,好在杨锐及时插到中间隔开了他们,几句客套寒暄之后就事论事谈起了今晚的曲目。

这么说来,好几个曲子是他从没听过的。连杨锐和徐宏也一知半解,三个人都是弦乐出身,凑在一起聊聊胡琴的未来发展还行,说起古筝那可真是越聊越心虚,相比起来顾顺还算是因为托了李懂的福知道的多些的,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顾顺想起两年前李懂办的那场毕业个人音乐会,在同样的场地,同样的主持人,同样的伴奏和同样的嘉宾,连外头逐渐积聚了雨云的天幕都与当年没什么分别。改变的,终究只是人的心境罢了。

台上的青年犹是当初的模样,只是似乎愈发清减了些,目光仍是有神的,漆黑的瞳仁映出满堂明亮的光,李懂身着一袭单薄的青色布衣,微鞠一躬落了座,华音自弹指而始。淙淙然如高山流水,铮铮然若铁马金戈,时而高亢激昂,时而低回宛转,抬手惊弦裂帛,落指抚音融冰,青年的眉眼不曾留下过时光的痕迹,唇齿间蕴着不得吐露的韵意,那是他的李懂,是他的古筝少年。

他的少年呼吸着他离去后的空气,在黯然的夜里孤高如一只箭竹,从不肯低下头颅,他曾领略过笔直脊梁背后的柔情,不为人知的那一面李懂对他从来不加遮掩,是他自己亲手将一切锁进了尘封的回忆之中,于是所有的痛苦,都与他有关。

聚光灯追着那人的身影,像一道光柱笼罩了李懂的周身,等到他回过神来,已然是落幕。

“很荣幸大家今天到场,来看我的演出。”

那声音听来有些难以掩饰的疲惫,想来这一段时间一定不太好过,顾顺想要说服自己不要去担忧或者揪心,但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既然来到了李懂的面前,所有的伪装都会变得不堪一击,他是在乎着台上的人的,要怎么去否认?不自觉攥紧了拳头,吓得杨锐赶紧拍拍他的手背,还把徐宏递过来的纸巾塞进他手心里。

顾顺顿时有点哭笑不得。

“两年之前,也是在这里,我第一次把我的音乐带给大家,让大家知道,弹古筝的男生是有的,而且可以把古筝弹得很好的。”

台上的人轻声说着,忽然笑得很温柔。

“那个时候的我比现在要幸运得多,我的朋友们不曾离开我,他们一直都在我的身边给我前进的力量。而现在,我变得更加坚强,我有信心去面对未来的一切,即便孤身一人。

“我明白,每个人都是要成长的。曾经有一个对我来说很特别,也很重要的人,从前我不理解他为什么执意要从我的身边逃开,但我想他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

“那么我要做的事情,就是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变得可靠,变得能让他不再顾忌任何事情,变得勇敢,能够留住自己想要的一切。

“我不知道今天他有没有来,也许他不会来,不过这都不会改变我的感受。我站在这里,又一次完成了我人生中的一个壮举,我想要像从前那样飞快的跑到他的身边分享我的喜悦,我想要能够坦然的接受他对我的祝贺,我想要能够大声的告诉他:

“我很想他。”

 

9.

北方的冬天对于南方生长的李懂来说,有点过于干冷了。说不上对暖气这种东西是喜欢还是不喜欢,空气也是干干的,不像家乡阴绵绵的湿,只是排练厅的暖气明显不足,顾顺一进屋就把围巾摘下来挂到了他脖子里,可手指头还是冻到好久都缓不过劲来。

温差一大,琴就容易走音,两个人是为了磨合小节目跑过来加训的,谁成想顾顺的琴刚拿出来弦就断了一根。高个子满不在乎的向着手心呵了呵气,就开始在柜子里头翻找起二胡外弦来,李懂坐在古筝后头抱着一个小热水袋暖手,嘴里哼着主旋。

窗外的湖被整个冻上了,不断有柔软纯白的雪花飘落下来。顾顺找了半晌,全是里弦,只得无奈作罢。干脆一屁股坐到李懂边上,歪着脑袋盯着人家一个劲的瞧。

“看我干什么?”李懂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好像是被热水袋烫热了,连脖子的皮肤都红了。

“我一直在寻找一个机会。”顾顺直勾勾的看着李懂说。

“什么机会?”

“做我自己的机会。”

说完了这话他才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只不过是练不成琴了,居然还公然在雪天里讨论起了哲学。顾顺默默捂住了嘴,所谓的“做自己”,现在看来也许还是有些露骨,他不相信自己的所作所为李懂会毫无知觉,如果一厢情愿的认为打个马虎眼就能蒙混过去,那也太小瞧李懂的细心了。

要说不心急是不可能的,只是这样的话,实在是没必要在此情此景下说出来。

他还来不及懊悔,就听见李懂闷闷叫了他一声。

“顾顺。”

“嗯?”

李懂看向他的眼神无比清澈而坚定:“你就是顾顺,顾顺就是你,而不会是任何的其他人,我知道。”

古筝的主人轻轻吸了吸鼻子,因为感冒而染上了鼻音的话语在清寂的空气里听来格外动人心魄。

“我知道,因为我知道。”

他有种不知所谓的预感,自己实在是不应该起这个头的,这一步一旦迈出去,后果也许不堪设想,他必须要阻止李懂才是。

“李懂,你知不知道,认真说出这种话的你,很要命啊。”

他一贯的开着玩笑,反正李懂应该也习惯了他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撩,估计不会往心里去的,最好是这样。

可青年的双眼里毫无笑意。

“我说正经的,我有话要告诉你。我不知道你会怎么看我,可是我觉得如果只有一个人我不应该瞒着,那就是你。”

他的脸色也不由得凝重起来。

“你非要说的话……好吧。”

“顾顺。”李懂深吸了一口气,顾顺从未见过他那样的眼神。

“我喜欢男人。”

“我喜欢你。”

 

10.

我也是。

 

我也是。

我也很想你。

这句话,我现在就想要冲到你的耳边,说给你听。

还有很多从前从未说出口的话,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李懂。”

没什么意外的,他在被簇拥着合影的人群中抓住了那只熟悉的手臂,已经等不及让这些喧嚣都散去了,迎着他而来的,仍然是他所熟悉的那双澄澈的眼睛,漆黑的眸子里映出了他的身影。

“你来了,”古筝男神笑着推开周遭的人来到他身边,一低头就看见他手里握着青色的节目单,“没有邀请函也没有门票,你是走后门进来的吧?我的邀请函做的好看吗,顾先生,你可得交钱呀。”

 

11.

一点也不奇怪,或者说,并不意外,好像已经预料到了结局会是那个样子的。

又或者只是他太迟钝,以为主导着全部感情的人是自己,最后一步步落进了别人的圈套里去了吗?

罗星到底为什么总是三番五次的在他面前夸自己那个远房表弟呢?

太迟了。

他只能意识到,在顾顺的人生里,李懂是躲不掉的。这一课是李懂教会他的,这学费,到底要怎么交啊。

 

12.

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呢。自己都已经送上门来了,已经逃不掉了。

“都依你。”

他的少年笑了,踮起脚在他耳畔轻声落下了约定。

“好啊,下一场音乐会我想演《长相思》,还缺个二胡。”

“又要练琴了啊……”

下一场,是他和他的音乐会了么?也好。

那就先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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